冰凌小径

外面的天气已经渐渐转凉，深秋时节，寒风掀动着时臣脖颈上的白色围巾。那是他的女儿远坂凛笨拙地织出来的，上面全都是错误的针法，不知为何却被当做宝贝一样对待，最近几次见面，时臣都围着这条围巾，甚至会见贵客时都戴着。

绮礼觉得自己无法理解这种廉价次品却获得礼遇的现象。虽然他知道理论意义上的原因，却没法理解。这种迷茫感充斥在他二十多年人生的方方面面。也许是他的价值观哪里出现了问题。

当然，时臣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就算他开口发问，大概也只会被当做开玩笑。

【怎么，在为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烦恼吗？】

就在走出大门的时候，绮礼的脑内忽然响起了满带嘲笑的悠闲声音。

“……你！”

绮礼忍不住停下脚步，胸腔燃起烦闷的火苗：“偷窥我的思想？！”

“嗯？你在和谁说话？”走在后面的时臣茫然地出声。

“啊，没有，只是自言自语……”

绮礼反射地转身回答，却在看到后方的景色时停住了话语。

看到他难得一见的吃惊神色，时臣好奇地同样转过头，望向他在看的方向：“怎么了？教堂顶那里有什么吗？”

“……”绮礼脸上的惊讶转为了困惑，“时臣师你……看不到？”

“如果说是鸽子的话，我倒是能看见两只。但你的视力比我好得多，也许有什么细小的东西被我漏看了。”

不……

那不是什么细小的景物。

有个人。

有一个金发的男人，正站在他们刚刚走出的教堂的尖顶之上，低头看向两人所在的方向。

那个人的红瞳，所注视的只有绮礼一人。

旁侧的时臣仿佛没有进入他的视野，实际上，在时臣的眼中也没能映出他的身影。

“是吗……那就是我的错觉了。最近休息得不太好，眼花了，抱歉。”

绮礼仰头片刻后，平淡地转过身，继续送老师上车：“我看到了一只羽毛是纯金色的鸟。就停在屋顶上。”

“哈哈哈，是吗，我的确没有见到。”

时臣没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又叮嘱了几句生意上的事情，就钻入车内，匆匆离去。

绮礼沉默地看着车尾的青烟消散在空气中，过了几秒，他眼角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抹金色。

他尽量平静地转头，果然看到身着白色皮草短上衣和皮裤的瘦高身影悄无声息地站立在旁边的空地上。

注意到他的视线，青年调转鲜红的眼珠看向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有种理所当然的气势。

看着这样的神情，绮礼原本还满腹疑惑，此刻却觉得如果自己还在大惊小怪，反而显得太不识趣了。

“……别人，看不到你？”

最后他还是先撤回视线，转身向着自己的住处返回。

“暂时是如此。”

青年用轻浮的声调简短地答道。

“暂时？你是说，现在还不想让其他人看见？”绮礼茫然地转头看了眼身边并肩走着的人。

“呵……并不是这样，而是除了供养者之外，其他生物都还看不见本王。当然，一些较为敏感的动物已经能注意到本王的存在了。”

绮礼觉得自己隐约从这个回答中听出了什么含混不清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停下脚步。

“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能把我的酒喝掉那么多？你应该是没有实体的吧。”

“本王没有实体～？”金发青年眯起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异常好笑的事情一样拖长声音，“这又是哪里来的臆测？”

“你刚刚说——”

“他们只是‘看不见’。因为本王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绮礼不快地皱起眉头：“请你说得浅显易懂一些。”

“怎么，本王觉得你头脑不错，没想到也是没能理解这么浅显易懂的事情吗？”

青年轻快地笑了笑，忽然抬手探向绮礼的下巴。

反射地向后退了步，绮礼却因为有些好奇他究竟想做什么而停止了闪避，接近的手指自然顺势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上唇被不轻不重地摁了下去，指尖凉而干燥的触感清晰异常地传来。

“……？”

绮礼垂下眼神看着面前的这只手，下意识地抬起右臂，试探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看似纤细的腕骨却出人意料硬实地撑开了虎口，凉爽的皮肤下是脉动的血管和温热的肌肉。他收紧五指，确信自己手中是另一个人类货真价实的鲜活肉体。

青年微笑着看他沉思的模样，缓缓移动食指，示意什么一般擦过他的下唇，继而将头前倾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