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了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忆的情景。
虽然醒着的时候竭力藏进心里,但是睡梦中却不受控制地一次一次回忆。切嗣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剧烈的绝望与悲伤中惊醒的夜晚有多少次了,每次醒来,他都只能把脸埋进手里,忍耐着流下悔过的泪水。
那场圣杯战争的最后。他以令咒命令英灵Saber挥剑毁灭圣杯,却发出了错误的指令,没有令圣杯消失,反而使其中以“世界的恶意”凝结而成的黑泥泛滥溢出,令大片土地化作火海地狱。
以令世界得到和平为目的参战的他不仅没能救得了任何人,还以自己的双手毁灭了众多无辜的生灵,这个事实带来的痛苦几乎要把他的心脏都剖开,大概也是让他的身体迅速走向衰败的原因之一。
不过今天这个梦却和以往不同,实在令他哭不出来。
与其说是回忆着那个悲伤的结局,不如说其中某个细节发生变动之后,变成了十分恶心的猎奇恐怖片。
圣杯中溢出的不是污秽到极点的黑泥,而是鲜艳浓稠,夹带着白色块状物质的红色液体。奇怪的物质溢满大地,没过了他的脚踝,空气中满都是令人作呕的浓郁的辛辣气味——
“啊——!”
切嗣崩溃般地大叫着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房间的拉门与脸侧的床褥。窗外照进的阳光金黄柔和,时不时还传进来几声鸟鸣。
……那个麻婆豆腐地狱,原来是他的噩梦啊。
为这个事实大松了一口气,切嗣脱力地抬起手摁住疼痛欲裂的额头。
“哦,醒来了吗?醒来就醒来,忽然叫得这么大声,让我以为你马上就要死了,手都摸到十字架上打算祈祷了呢。”
就在他稍稍安心叹息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语带嘲讽的低沉声音。
“唔?!”
切嗣吃惊地撑起身,却并没有找到预想中的身影。声音的主人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另外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了。
“……谁?”切嗣愣了片刻,只能讷讷地发出毫无意义的疑问声。
“嗯?看来这噩梦做得不轻啊,人都变得呆傻了。”
绮礼一边毫不客气地嘲笑他,一边大嚼特嚼着手上的饭团。
那身切嗣所熟悉的神父服不知去了哪里,此时这个男人宽阔高大的身体上裹着的是一件略小了点的浴袍。两腿很随便地盘坐着,身边放着盛有饭团的碟子和冒热气的茶杯。
“……唔。”
愣了片刻,切嗣才皱起眉头,抬手撑住额头:“你身上那件浴袍,好像是我的。”
“本来就是你的,挂在浴室里。我的衣服现在正在洗衣机里搅动着呢。在它被烘干之前,都不会回到我身上了。”
理直气壮,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地说着,神父吃完了手中的饭团,舔舔手指后继续去拿下一个。
“……为什么……啊,你的衣服脏了,对,”切嗣仍然没法从剧痛的颅骨里挖出正确的记忆,“你……居然还擅自用了我家的浴室?”
“只是淋浴,没有泡澡,不用那么如临大敌的,”绮礼嚼着饭团发出的声音有些含混,“难道说,你是在对我先洗干净了这件事表示不满吗?你一进屋就昏过去了,我可没有义务把你背进浴室擦洗干净,没人规定神职人员连这个都要做。”
“我没有……这么说。”
倒不如说,真的演变成那样就糟了。虽然不知道是哪方面糟了,总之就是非常糟糕,只是想象就让切嗣觉得汗毛倒竖。
“但是为什么……”
虽然下意识地发出疑问,切嗣却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只能生硬地中断声音。
“呵,为什么背你回来?为什么让你好好地躺着休息?”
虽然他没有问出口,绮礼却像是完全明白他的疑惑似的抬起头,从潮湿地结成一缕一缕的额发间看着他,脸上露出轻快到渗人的笑容。
“你对我可是有很多误解啊,卫宫切嗣。”
“……唔?”坐在床褥上的人反射地略微后仰,露出防备的神情,“什么?”
“我可是满心希望你能健康存活呐,这希望甚至强烈到想要向神祈祷的地步,”绮礼放下吃了一半的饭团,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如果你死去了,这世上最伤心的人毫无疑问一定是我。”
“……?!”
对于这番不可理喻的亲切——甚至可以说发自肺腑的示好发言,切嗣唯一的感觉却是被袭击心口的恶寒刺激得背后冒出了冷汗。
“怎么,难道你还是不能理解吗?真是不可救药的愚钝,不过你的头脑本来就有不少可笑的缺陷,不理解也是正常的。”
在他发愣的时候,绮礼已经抓住了他消瘦的手臂,向前倾后膝盖触地撑着身体,脸靠近了距离他很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