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凌小径

就在他们毫无意义地争吵的时候，下方的公园里倒是和乐融融。少年和少女并肩坐着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的景象，如果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看来，简直就像是家人或是邻里间的好友，怎么都不可能是终将决出生死胜负的对手。

看着这样的情景，切嗣只感到内心五味掺杂，感想复杂得难以形容。

自己的亲生女儿与养子以这样的方式暂时和解，他此刻的心情可绝不是幸福，但也并不是痛心——该怎么说呢，大概是作为一个死者望着生者的时候，回忆的感情压过了担忧的心情吧。

所以明明快点离开才是明智的选择，他却希望士郎能够在这里多坐一会。

和他的姐姐——虽然外貌看起来像是他的妹妹——伊莉雅苏菲尔多对话几次吧。望着原本毫无关系，却被同一个父亲将命运维系在一起的两个人，切嗣终于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曾在这个世界上实实在在地存在过。

“Archer。我问一件无关的事情。”

看了许久之后，他忽然发出低声。

直觉感到他的语气微妙地变化了，Archer也一改之前多话的态度，简洁地应了声：“什么事？”

“我被召唤出来的时间应该是比较晚的。也许是这场战争中的最后一个。Saber的出现是在我之前吧，这个英灵究竟是怎么被召唤的——我是说，卫宫士郎是怎么将她召唤出来的，这你知道吗？”

“啊，是关于圣遗物的疑问？很可惜，惟独这件事，我和我的Master都不得其解，但是他的英灵是他亲自召唤出的没错。在他马上就要被Lancer干掉的时候。”

“……唔？”

看着切嗣忽然间僵硬了一瞬的颈背，Archer不由得咧嘴笑了笑：“最初是我在那个中学的校园里和Lancer遭遇战之后，被还留在学校的士郎看到了。Lancer要将这个目击者灭口，没想到追到士郎的家里后，反而被对方召唤出的Saber打得抱头鼠窜，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发展吧。”

“Lancer，是青蓝色的武衣，持有红色长枪的英灵？”

“……”Archer意外地转头看了眼旁边的人，“没错。你见过？”

“交手过。同样是遭遇战。”

Archer吃惊地抬起眉：“是吗？谁赢了？”

切嗣没有笑意地弯起嘴角：“你说呢？”

没有被切嗣的反问迷惑，Archer无趣地摇摇头：“看来是没有分出胜负。和对上我的那一次差不多，你是发动宝具逃跑了吧。不过，为什么会忽然问起这个？”

“好奇而已。”

“如果你是想问卫宫士郎为什么不进入教会寻求保护的话，我还是可以解答这个问题的。我家的那位大小姐和卫宫士郎接触不少，我护卫在旁，该看到的大概都看过了。”

“……”

切嗣沉默了片刻，放弃什么一般轻叹出一口气：“没错。我是想问这个。”

“是他自己放弃的啊。为了成为正义之士什么的。”

Archer轻松简洁地说出了摒弃掉所有细节的结论。虽然是在说着不相干的人，但这个白发青年的脸上不知为何有着浓重的嘲讽笑意。

“……他要向圣杯许愿吗？”

“那倒不是。他像是要阻止圣杯战争带来的伤害吧。比如不让十年前的那场火灾重演之类，没有什么深意，只是非常含混的执念而已。你如果真的想知道答案，自己去问他本人如何？会和Berserker阵营的人都这么亲热，对你就更不会排斥了吧。”

切嗣并没有接下话题，只是向着下方努努嘴：“听起来，你对卫宫士郎这个人很看不惯呐。”

Archer看着下方笑得温和轻松的少年，嘴角牵动着脸颊扭曲起来：“是看不惯。真要说的话，我和他是完全相反的人，各方面都是。啊，他们起身了。”

随着他的出声提醒，切嗣也注意到原先坐在长椅上的两人已经站了起来，笑着互相挥手，看起来是要道别的样子。

“Archer，伊莉雅苏菲尔的藏身处，你搞清楚了吗？”

“大概方位摸准了。但是那附近的森林里有结界妨碍我的视线，真要闯进去的话，找起来还得费点功夫。”

“很好。那就没有跟踪的必要了……唔！”

切嗣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忽然大幅度地晃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重击。

“……？”Archer挑起眉头，反射地抬手托住他的背，“怎么了？”

切嗣抬手摁着胸口轻咳了声，声音变得沙哑：“我得立刻离开了。”

Archer愣了片刻，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在指什么：“Master呼唤了你？”

“确切地说，是Master攻击了我。每次命令我返回都是用直接切断魔力供给的方法，这么粗暴，也不由得我不听话了。”

“能够做到这点，你的主人倒是个优秀的魔术师。”

Archer转头看了眼下方已经分开，各自向着不同方向走去的身影，将托住对方脊背的手收了回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会暗中护送卫宫士郎的。”

“……”

切嗣沉默了片刻，将手指点在鲜红的宝具之上。

“你没有必要对我这么亲切。”

深吸了几口气，他发出的声音还是相当沙哑：“就算不这样特意照顾我的想法，我也不会反悔和你的协议的。Berserker的事情我会留意。需要找我的时候，就到柳洞寺附近来。”

白发青年不认同地皱皱眉头：“这可真是斤斤计较。我并没有特意照顾你。”

“看起来就是这样。Time alter-square accel.”

没有在语句中加入任何道别的预兆，切嗣用对话般的语气念出了启动宝具的咒语。

血雾在Archer面前火焰一般熊熊燃烧起来，接着随风飘移消逝。那景象有种妖异的美感，就像这个黑衣英灵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直接被火焰吞噬殆尽化为灰烬一样。

“扔下一句话就逃跑，你难道是在害羞吗？这可太不讲道理了。”

Archer对着重回清澈的空气抱怨了句对方已经听不到的反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触摸过对方脊背的左手，不由得笑着摇摇头，转身跳下天台，在下坠的过程中化为不可视的灵体。

他的手指上还残留着单薄的紧身衣物下肩胛骨的清晰触感。

切嗣的背，真是瘦得惊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