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要去哪里?”
缓缓在走廊上前行的间桐雁夜,在这声稚嫩的童音的呼唤下停住了脚步。
“樱,你没有在自己的房间玩吗?”
他温柔地说着,一边转过身,蹲下来和对面的小女孩目光平齐。
黑发黑瞳的幼童,与他的相貌差异大到了无论是谁也无法相信两人是父女关系的程度。与同龄的孩子比起来,樱的身材更为瘦小,葵的难产与继承了母亲体质两个原因兼而有之,她从出生开始就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画了这个,想给爸爸看。”
樱腼腆地说着,举起手里的皱巴巴的纸张。那上面歪歪斜斜地用毛笔画着一个勉强可以算是人的潦草图案,间桐雁夜抬起眉头仔细看了半天,才找到了“头”的大概位置。
“樱会画画啦,真厉害。”
明明是一塌糊涂的画作,他却发出由衷的赞叹,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
只有面对这个女儿时,他会露出这种为人父母才会有的单纯的宠爱笑容。眼神中异样的水光和魔术师特有的猜疑神情在樱的面前都被尽力收回,他一直在这个单纯的幼童面前维持着一个好父亲的形象。
即使是身体已经被扭曲的魔术污染,内心犹如黑洞一般深不见底,间桐樱也仍然是能够照进他的灵魂的一束阳光。
被他夸奖,女孩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画的是爸爸。”
“哦!是我吗?”雁夜将纸举起来对着光,“爸爸正在做什么?睡觉?”
“爸爸在写字。”
雁夜意外地转头看看女儿:“写字?”
“爸爸经常会在书房,用毛笔写,”樱抬起小手在空中比划着,“写很久的。樱看到了,就照着画。”
雁夜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她指的到底是什么,不由得哈哈笑起来:“樱,爸爸写的那个叫【俳句】哦。原来我写的时候,你在旁边坐着是在悄悄地画我呀。”
女孩点点头,忽然歪头看着他的脸,发出了带着疑惑的声音:“爸爸,你要去哪里?”
“爸爸没有要去哪里呀,只是在家里走动而已。”
“骗人。”
樱用孩童特有的敏锐直觉说出了清晰的事实:“爸爸刚刚看起来,好像要瞒着樱去什么不好的地方。”
雁夜微笑着与她那双大大的乌黑眼瞳对视,脸上毫无变化,内心却有如掀起惊涛骇浪一样忽然间感慨翻涌。
“爸爸只是要去楼下那个有很多虫子的房间。你不喜欢那里吧?”按捺着千言万语,他只是这样笑着答道。
樱吃惊地睁大眼,接着又懂事地点点头:“爸爸很忙,樱会乖乖的。”
那一瞬间,只有一瞬,雁夜感觉麻木得就像冰块的心脏,传来了被尖锥扎穿一般的疼痛。
“嗯,这段时间爸爸会忙着做一些麻烦的事情,像这样和小樱说话的机会不多了,如果觉得寂寞的话,就去找邻居家的小朋友玩,好不好?”
怔怔地看着他,早熟的小樱已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自己的父亲神情与往日不同。
“忙完之后,可以再一起出去玩吗?爸爸会回来吧?”她怯怯地问道。
雁夜笑着又摸摸她的头,将她抱入怀中:“会回来的,爸爸每天都会回来。而且一旦这次的事情结束,你想去哪里,爸爸都带你去。”
“嗯,说定了哦。”
“说定了。”
间桐樱张开纤细的手臂,用小小的身躯搂紧父亲的腰:“爸爸加油。”
说完,她从父亲的怀抱中离开,咬着嘴唇挥挥手,便转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跑去。
看着她的背影,雁夜半晌无法挪步,只能沉默地站在原地,让一片死寂的空气重新包围自己。
对不起,爸爸……撒谎了呢。
虽然撒谎,但那是善意的谎言。虽然善意,却也不能掩盖谎言的事实。
雁夜已经决意要让这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再也不会受到一丁点伤害。只要耳中还回响着那个甜甜的叫着自己“爸爸”的声音,他所承受的所有痛苦都可以得到治愈。
“……真希望还能有向你道歉的机会啊,小樱。”
这样低声喃喃自语着,他将手揣入袖中,恢复了作为魔术师的间桐雁夜一直以来的平稳神情。
用毫无变化的步伐顺着楼梯而下,他轻快地向着他的圣杯战争的始发地——地下虫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