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启明星 14
“哦，不错，不愧是你嘛。”
喻文州的赞赏是由衷的，叶修两天后递出的作业单上，各项数据已经到达预计程度，而有些已经因为两人的手速差距而远超过喻文州本人。
“到底是正经比赛号，比陪练帐号好用多了。”
叶修甩甩手，说得很模糊。看他神情，似乎并不对自己的进步感到意外或满足，对他来说不过是循规蹈矩的正常发展。
“我替你观察过，这两天小周的练习比以往勤，做的自主项目也不太一样，好像他也在准备。怎么样，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打？”
叶修意外地看看靠在桌边的人，在喻文州脸上难得看到一丝期待的神采。
“你该不会是想围观吧？”叶修眨眨眼，似乎这是非常过分的要求。
喻文州也眨眼回去：“我替你想这么多，还安排地图和战术，你竟然都不让我看？那还有什么意思。”
“哎呀，我会录像嘛。”
“录像哪有现场好看。一样的话，谁还买票去现场？”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饶是嘴利的叶修也说不出什么特别好的反驳来。
“这个……”叶修丝毫没有欠他人情的自觉，“我们的决斗很私人的，两个人关起门来打一盘就行了。”
“好啊！我不说出去，就一个人看。你不让我看，我就去开一个全队观摩赛，几十双眼睛盯着你们。”
“喻文州你脸皮真厚啊。”
“不敢当，和前辈相比只是九牛一毛。”
叶修笑笑，毕竟喻文州帮了很多忙，较真起来，他确实不能太过拒绝。虽然脸皮厚的问题上，他比面前这人段数高很多，但假正经的喻文州当真耍起赖皮来可是荣耀第一棘手。
“这事我得问问小周的意见。”
叶修笑着说道。
他的笑脸还是平时那样，可说出来的这句话却很不寻常。只是他不想让喻文州看就算了，现在听起来，好像他和周泽楷之间确实有人所不知的矛盾，这场避开人的决斗带着什么特殊象征意味似的。
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喻文州都挑起了眉头。
“行，问问他吧。最好能队内观摩，毕竟你们要当真打，各种意义都挺有意思。”
“我看你只是想看热闹吧！”
叶修提高声音骂着，一抬头，却看到半掩着的办公室门外，高挑的身影一闪而过。
周泽楷不知是路过，还是专程过来看发现有其他人便离开，转头时向屋内深深望一眼，正和看过去的叶修对上。
“怎么？”从喻文州的角度看不到门外。
叶修垂下眼，嘴角还僵着刚才的笑意，神情却复杂了不少：“小周，不好打啊！”
——
安静的训练室，只有键盘与鼠标的碎声。
以往都是坐在桌前被门口的人静静观望的那一方，今天立场反过来，叶修感到很新鲜。
远远看着一个人，而这个人并没有意识到注视，此时的景象与平时不尽相同。他看着全神贯注，手上动作仔细，眼神笔直狭窄地圈入屏幕那一方小天地的侧影，忽然有些理解周泽楷为什么会在无光的走廊中静悄悄地看他那么久。
想了解一个人时，从这样的注视中可以得到很多信息。包括他的细微习惯，他的情绪，还有与平日不同的另一种状态。
叶修竟然感到现在的周泽楷有些陌生。
其实，他们两人一直就不能算非常熟悉。或者说，连私交甚好的友人都算不上，但叶修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与他之间的生疏。叶修对待谁都是一样以自己的步调直奔进对方的言行态度中，大部分人会激烈反应，而周泽楷仅仅迷茫地微笑以对，区别仅此而已。
这一丁点区别，是这个人喜欢他的征兆之一吗？
叶修不知道。
站着看过五分钟多，他缓步过去，走到自己平时的位置边，拉开椅子。
仿佛是坐在邻座等他来似的，周泽楷对他的到来毫不吃惊，戴着耳机抬头，集中精神的严肃眉头还没来得及松开，嘴角已经漫溢出微笑。
“前辈。”他和气地打招呼。
“叫叶修就行了。”
不知怎么，现在听他这么叫，叶修会不自在。不是因为听起来显得生分，而是从周泽楷低沉的音色里发出来，这两个字总有点隐晦的暗示意味似的。
“嗯。”周泽楷还是柔和着眼神看他，一直看到他坐下，打开电脑。
现在暗恋已经变成摆上台面的单恋，这小子反而大方起来了啊。叶修很无奈地想。
明明应该故意疏远他，让他断掉这点不切实际的心思更好，叶修却没法那么做。自从那天晚上理解到，他和周泽楷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早就已经混杂暧昧地变成了非友谊的什么浑浊物，他就开始觉得整个事情都变得不对头。
“练习呢？”
叶修被他盯得根本不能戴上耳机，干脆转头说话。
周泽楷点点头。
“来多久了？”
周泽楷掏出手机看时间，抿嘴困扰地笑笑：“不知道……”
“一个小时？”
“两个……”
“那休息一下吧。不要练过头了。”
叶修拿起耳机想戴上，却停了停，忽然转头看向他。视线笔直地向前，看得旁边的青年眼睛略略睁大。
“来，看看我的练习。”
叶修很简短，公式化地吐出一句，立刻拒绝听到回答似的，将耳机套上头。
说出这句话并没有深意，他纯粹是给周泽楷找些事做，但这个事情，他却很清楚对小周具有多大的意义。
他盯着屏幕，余光看到旁边的人缓缓起身，走到他身后，再没发出任何响动。
看看我的练习。
叶修不记得已经有多少年没对人说过这句话了。
从他懵懂无知，蹲训练营，第一次做正选踏进赛场，多少个青涩稚嫩的岁月，几乎都在繁杂的事务与赛事中被磨损在记忆里，可现在，他却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全都回想起来。
练习，枯燥的基础练习，国家队整个训练系统，练习者需要做的项目都一样，成绩也不会差别得太远，如果外行人看，绝对是最无聊的画面，两分钟就能看得睡过去，但叶修知道周泽楷能看得懂这些表象背后的东西。
因为这个人已经悄然无声，那样看过他很久很久。那时候的小周都在看什么？
他有些想知道。
有些怀念地回想，当年他在训练中要求别人检视自己的操作，又是想让人看到什么。
他一项一项，仔细认真地做完例行的所有项目，花去的时间，足够一个人把两脚都站酸了，但当他长叹一口气，摘下耳机的时候，周泽楷的呼吸还在正后方轻轻响着。
想等他说话，却半天没声，叶修转头看过去：“看完了，什么感想？”
周泽楷的眼睛还落在屏幕上，迟几秒才挪回来，落在他脸上。
自从集训开始到现在，叶修还没见过他露出这么柔和，细腻，饱含情感的表情。
周泽楷没有笑，但他的眼睛，眉毛，嘴角，叶修都能看到笑意，可刚才那段冗长的练习，实在没什么值得笑的地方。
“你……有点，找回来了。”周泽楷和他对视一会，才缓缓说，“以前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