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视线-上
*启明星的前篇
*时间点国家队集训时，两人还没什么实质关系时的清淡日常。
叶修坐在没开灯的房间里，屏幕上发蓝的冷光照着他的脸。
他的指尖缓慢推动鼠标滚轮，一格一格，正看着反复播放的视频。放十几秒，他拖回去，又重新看。屋里漆黑到不见五指，他完全没意识到，也想不起来去开灯。
直到房间门口忽然响起明亮的音乐声，他手一抖，攥起鼠标绷紧背，扔着屏幕上还在动的画面，转头往外看，一时不适应房间的黑暗，只望见门口有光点在闪，音乐声更大了。
响彻房间的噪音戛然而止，叶修才从刚刚集中精神的状态里出来，想起那手机铃声好像在哪听过。
“嗯，队长。”
周泽楷的声音。
“还没……知道。好。”
队员们曾经议论过，你听周泽楷打电话，永远不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什么八卦。“好”，“嗯”，“知道”，“不用”这几个万用词，他能用来应付九成以上的来电。
叶修抬手捏着已经僵硬的脖子，等他打完电话离开，好继续安静做自己的事。他听着周泽楷接完喻文州的电话，沉寂重新笼罩房间，可是门口却没传出远离的脚步声。
“……小周？”
他试着喊了一声，听到自己的嗓子都是哑的。刚刚坐在电脑前还是下午，现在这么黑，期间他一杯水都没喝过，哑也是当然。
“嗯。”
门口传来万用回答。
“怎么还在？”叶修伸手摸到桌上台灯开关，摁下去，自己却被骤然漫开的白亮灯光晃得眼睛刺痛。
“练习。”
周泽楷这才从门口走进来，一直到他身后。叶修用脚踢踢旁边的椅子，小周安静地拉过坐下来。
“自己加课啊？不用太累了，明天还有分组对抗练习。回去早早睡吧。”
叶修说得心不在焉。他心思还都在白天队员们的配合练习录像上。
“黄少天……要PK，”周泽楷声音停顿，似乎难以解释具体原因，“输给我一盘。然后……”
“哦，他打多少盘之后赢你的？”
叶修好笑地抓起键盘边的烟盒，抖出来一根叼上。如果没赢，以少天那小子的好胜心说不定会闹得一晚不睡，打到明天太阳升起来。
“五。”周泽楷回答还是很简单。听他语气，输赢好像都很没所谓。
“那怎么跑到我这里来？我可不打啊，之后我会陪练，但今天不打。”
叶修用中指腹压着内眼角。眼睛有些发花，在黑暗里盯着高亮度屏幕太伤了，下次得注意。
“就看看。”
周泽楷含含糊糊地说着，转头环顾周围。
说是第一次集训，但其实国家队中这些成员互相之间已经相当熟悉，更不用说叶修这个老资格中的老资格。白天他还能稍微正经点，过了训练时间，大家都差不多是平辈，串门聊天没什么奇怪，只不过现在他并没有闲聊的心情。
“就一间普通办公室。随便看。那边柜子里有咖啡和茶叶，要喝水自己倒。”
叶修敲敲周泽楷的肩，指给他看饮水机的方向，自己就转过头，继续瞪视频。
只要是做过职业选手的，都要过排除环境干扰这关，叶修眼睛一落回屏幕上，就忘记了旁边那个人的存在，眼睛里只有视频了。
一边看一边做笔记，不知过去多久，他正忙着，手背忽然被轻轻碰几下，眼神瞥过去，看到一只冒热气的马克杯被推过来。
周泽楷还没走。
“喝点水。”在他看过去时，青年自己手上捧着纸杯，和平时一样笑笑，回答只说几个简单字。
“啊，谢谢。”
叶修拿起杯子喝着，又去看屏幕。周泽楷就在旁边坐着，不说话，也不打算做什么。好像呆坐着就挺自在。
叶修现在不参赛，而是领队，不得不注意选手的情况，意识到周泽楷过来坐半小时有余了，忽然想起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不由得看过去一眼。
眼神正和周泽楷的撞上。
“……？”
叶修不知他在看什么，以为理解错了，将眼神收回，过一会又看过去，发现周泽楷的目光还是落在自己身上。
“怎么了？”叶修咬着烟口齿不清地问。
“没有。”青年笑着摇摇头。
周泽楷这张脸，只要露出笑脸，就有一种天然的清爽感，让人看着舒服，虽然他本人的性格并不像笑容这么明亮，经常会让人感到不协调就是了。
“有事就说呗。”
周泽楷还是摇摇头。
叶修没辙了，说不定人家就是想坐会儿静一静，他也管不着啊。
可是接下来他却不能和之前同样专心，脸颊上老是有刺麻的感觉，好像有视线一直扎着。
每当他想着那是错觉，往旁边看过去，就发现周泽楷那张俊脸上，清亮的眼珠子还是一动不动，完全不挪位置。
被叶修看着，他也不挪开，有时候还会松着眼角，抿起嘴笑笑，十分大方自在。
“……我说，你有什么事，还是直说吧。”
最后叶修终于受不了了，竟然觉得背上一片鸡皮疙瘩都被盯起来，只好把键盘推回去，扔开鼠标，转向他坐。
“没有事。”周泽楷还是那个回答。
“那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叶修想不通了，他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苏沐橙。
周泽楷抿起嘴，又笑。他特别会使用这种笑容来回避一些难对付的问题，在记者面前，叶修经常能看到他露出类似的表情。
可叶修不是记者，不用给选手留面子，他直接伸手摸向周泽楷的脸和额头，还摸了摸脖子，奇怪地甩甩手。
“你不烧啊……”他很疑惑。
周泽楷忽然握住他的手。
即使在同样体型的人里，小周的手也是偏大的，更不用说叶修的手天生细瘦。骨节宽阔十分温暖的手掌把叶修的手整个包在里面。
“太晚了。”
吐出简单句子后，发现叶修并没有懂，周泽楷又加一句：“一起回去。”
“哦不用，估计得弄到半夜，我就睡在这，桌子下面有睡袋。”
叶修说着，开始浑身不自在。两人就算开始说话，周泽楷的眼睛还是没动过，一直盯着他的脸。握住他的手就没再松开，像对待什么名贵工艺品似的，很宝贝地捧着。
虽然让媒体急得跳脚撞墙，但私交上来说，叶修从来没有觉得很难和他沟通。以前联赛时和周泽楷的交流大多发生在比赛前后，两人的对话向来很顺利，从来没有发生一方说另一方听不懂的情况。自从国家队开始集训，大家整日都呆在一起，他发现周泽楷并没有那么寡言，只是不愿说没用的话而已。生活在一个充满垃圾话的职业联赛圈，这个人却保持着如此难能可贵的性格，不知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是今天，叶修真是读不懂他了。
“弄不完，明天训练进度就受影响。你还是先回去吧。”
最后，被周泽楷抓着手，硬是直勾勾盯得背后发毛，叶修只好临时妥协，放缓声音劝道。
“可以早睡早起。”
周泽楷一手拉着他，另一手从衣兜里掏出手机：“队长说的。”
“什么……原来是他派你来拖我回去？”
叶修瞬间想象力大开，几乎都能听到喻文洲是怎么在电话里提出“用眼神盯到他怕”的文明执法要求，而眼前这个老实人就依样照办。
周泽楷却摇头。
“他让我早回去，没说你。”
“那……”
“你专心看录像，表情很好看。”
周泽楷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
叶修想想，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解释死盯着不放的原因。
“很帅。”
还没等他回答，周泽楷又补充道。
叶修好笑地看他，台灯光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很精致的轮廓，鼻梁真挺啊。
“被荣耀第一美男子夸帅，我还挺荣幸的哈。”
不自在，叶修还是觉得不自在，他开个玩笑想把手抽回来，周泽楷却不放。
“手也很好看。”青年捧起他的手认真地说。
“手快就行，长成什么样不重要。”
叶修从来就不在乎外表上的东西。要说外貌，周泽楷已经没什么好挑的了，就连身材都修长结实，不像他身上总有几两多余的膘在晃悠，那双手更是宽阔硬朗，看着就颇有力量，正像一枪穿云的战斗风格。
“我很喜欢。”
周泽楷还是那样认真的，微笑着的表情低声说道。他的笑容变淡了，却掺进某些说不清道不明，模模糊糊，烧灼着人的黏腻东西。
叶修这次是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了。要换其他人，随便应付就好，可是偏偏对这个人，不管说什么都不起作用，被他那双后面安静烧着火苗的眼睛盯着，好像空气都渐渐热起来。
正当气氛僵持的时候，周泽楷却忽然松开手站起身来。
叶修还没从手上冷掉的温度回过神，就看到他走向门口，手摸上墙上的开关，摁下去。
屋内骤然大亮，叶修再一次眯上眼睛。
“你还要忙，就算了。屋里亮些好，看你老揉眼睛。”
周泽楷打开房间的顶灯，沐浴在灯光里，刚才脸上那些微妙不可捉摸的东西消失不见，让叶修不由得又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
“我很喜欢。喜欢你。”
周泽楷却一字一句非常清楚地说道，这下，不能再说是听错。
“哦……”叶修甩甩莫名在发烫的双手，不太确定他说这句话的用意，“谢谢？”
周泽楷的反应没有任何异常，他仅仅点头示意，就转身走出门外，消失在走廊里。
叶修坐着愣了片刻，也转过身，又开始盯着电脑，可这次什么都看不进去。
疑惑地抬手揉揉鼻子，他忽然闻到淡淡的香味。很干净的香皂味道。
从周泽楷的手上染过来的。
“靠。”
叶修用力拍把脸，觉得自己一定是看视频看傻了。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往门外看，想起周泽楷出门时的背影。
肩膀塌着，两手紧握着拳头，好像有些落寞。
那双手，恐怕也染上烟味了吧。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