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感觉到与人产生无法割舍的维系。没有强迫的外力,没有责任与义务,却有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在将他与另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捆绑在一起。
他甚至已经不记得第一次杀人在什么时候。父亲去世后,他为了谋生,在战乱的陌生土地上辗转来回,加入过数个国籍,当过佣兵,后来干脆成了真正用钱衡量人头的杀手,虽然结束那段生涯并不是太久前的事,他却已经感到陌生。
很多人说,有了孩子,成为父母,会变成另外一个不同的人,明白很多以前从未理解的事,切嗣深有体会。如果说是什么让他想起自己应该像个正常人重新好好生活一次,那当然就是现在正满屋打滚欢呼的儿子。
他重新拾起已经消失的情感,会担忧,会开心,能够发自内心地笑出来,已经可以说是奇迹。
可是现在,他所感觉到的并不是这些。
和Emiya在餐厅谈过之后,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确实不怀恶意,不会伤害他和士郎,却在内心深处有一扇漆黑而幽闭的门,不曾对任何人敞开。
切嗣并不害怕威胁。但他却在畏惧某些帘幕被揭开后,里面隐藏的秘密会毁了他和Emiya微不足道的“友情”,让他不得不亲手撕裂这段关系。
“就算删掉,又有什么意义。”
切嗣皱皱眉头,将手机直接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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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丘林闭眼坐在餐厅门外,让晚间的微风吹着额头。
他很喜欢这样乘凉,虽然店老板经常嘲笑他的坐姿像犬科动物。
“哦?”
他睁开一只眼,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瘦小的男孩正抱着什么东西向他径直走过来。
“晚上好。”
卫宫士郎点点头,有礼貌地向他问好。这孩子一开始虽然排斥,但现在显然已经把他当成老熟人。
“哟。大晚上的,一个人跑到这里干什么,小心被坏人拐走啊。”
“才没有很晚,而且我来找你玩之后会直接回家。”
士郎已经对他的挖苦有免疫力,挨着他就老实不客气地坐下去。怀里抱的袋子是两瓶饮料,他将其中一瓶强塞过来,还是冰镇好的。
“干嘛干嘛,这里可是我的圣地,我正在好好消化晚饭,没事就快走开啦。”库丘林向外摆摆手。
士郎一把抓住手腕,把他的胳膊摁下去:“什么啊,特意来看你,你居然说这种话。”
“哈哈哈,居然说特意?想撒娇的话找你爸爸去,”库丘林大笑着拧开瓶盖喝起来,“从你家窗户都看得到这里的屋顶,你现在放假了,我们几乎天天见,都要看烦了。”
”接下来很长时间就见不到了,明天开始,整个暑假都要和老爹去旅行,说不定我下学期还会转学呢。“
喝饮料的库丘林睁开眯着的眼睛,喉结也停止上下移动。
“哦,怎么忽然要出远门?爸爸的工作变动啦?但你是寄宿制学校,没必要跟着转学吧?”
“老爹他好像完全没在工作。”
士郎抱着饮料瓶,心事重重。以他的年龄,会有这么烦恼的神情,只能说是太过早熟。
“哦,原来不是居家式工作,而是根本就没工作吗,我记得你上的学校,学费可不便宜。你老爸没有做借高利贷之类的奇怪事情吧?”
库丘林的话还是和以前一样半开玩笑半当真,听不出本意。
“那倒是没有啦……”
士郎又叹了一口气。
“你是我在当地交的第一个朋友。很奇怪吧?虽然我家在这里,可是周围的人,一个也不认识。”
男孩忽然很真诚地说道。
库丘林慢几秒才回头看他,又把头慢慢转回去。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这也是当然的,老爸是这样,你又一周只能回来一次。在学校总有朋友吧?”
“嗯,学校嘛,就更难了,我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学校上到升年级,以前每学期都有转学,有时候还要转两三次。不知道为什么,老爹他很不愿意在一个地方长住。他虽然不会强迫我跟着移动,但是我不想上全日制寄宿的学校,放着老爹一个人在家里,孤零零多寂寞。”
士郎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库丘林只是继续用犬科动物的姿势仰着头,看天上的月亮。
“所以呢?你是想搬走之后让我给你写信打电话?我最怕那种麻烦事了。”
库丘林慢吞吞地说着,红眼睛里映出的月亮与路灯,和旁边男孩的有些相似,只是寂寞的冷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