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凌小径

纯黑色的杀手——卫宫切嗣在离开了士郎的视线后，并没有放松下来，而是向着早已预定好的一个方向疾奔过去。

紧抿的嘴唇，即使在灵体状态下，也没有松开。多得数不清的话语都被挡在紧咬的牙关之后，让切嗣连开口解释和告诫一句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到。

士郎，变重了呢。

曾经单手就能捞起的瘦小身体已经完全成长起来，记忆里还曾经用小手紧握着他的手指，在夏日的河畔努力小跑着跟上大人的脚步，那样幼小的儿子，现在已经变成需要两只手才能抱起的少年了。

回想着士郎望向自己的陌生目光，切嗣一边因为对方没有认出自己而感到庆幸，一边又涌出些许寂寞。

其实，就算觉得面前的人似曾相识，也不可能真的开口询问吧。因为对于卫宫士郎来说，父亲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那个攻击士郎的女孩，是这次战争的Master之一吧。为什么会忽然对士郎这样的普通人起了杀心呢？

只是发现士郎在放学后很久还不离去而有些在意的切嗣，完全是在看着儿子的时候意外远观到了少女启动魔术刻印的景象。到底这个少女是怎样和士郎起了争执，他还没有确认。

而且那个女孩的魔术……

不，这不是需要现在回想的事情。

切嗣停下脚步，释放出魔力实体化，双脚重新站在坚实的地面上。

将手探入怀中，他转过身来，从血红色绷带——实际是并不会阻挡他的视线反而可以增强视力的魔力编织物——后方望向自己的右侧。

十几米开外的空地上，异动虽然还没有显现，杀气已经毫不掩饰地袭来。

空气被魔力的波动带得震颤不已，就像夏日地面蒸腾起热气一般，令景物随之扭曲。接着，一袭红衣，有着火焰般雪白短发的俊朗青年，在颤动的空气中现身了。

望着对面的黑衣男子，一路以灵体状态不懈地追到这里的Archer虽然不知对方底细，脸上却毫无畏惧，反而挑起嘴角散漫地发出笑声：“真有趣，你的Master下令让你保护那小子？相当的替他着想啊，这是把他藏起来之后，又赶来挡我的路？”

黑衣英灵对他的问题不予作答。

手从怀中抽出时，银黑交错的细长武器已经重现在手中。忽然出现救走士郎，又毫无原因地挡住Archer追杀的脚步，这个无名英灵没有对自己的行动作出任何解释，只是沉默地压低上身，长腿微曲，杀气与魔力的浓度陡然变化，摆出明确要与他一战的架势。

“这样啊，拒绝交流？你又不是Berserker，应该能听懂我的问题吧。稍微说两句，也不妨碍我们接下来的交手嘛。”

Archer慢悠悠地说着，双瞳中却是和语气完全相反的尖锐眼神。没有多余的手势和咒语，他只是在往前一步的同时随意抬起双手，掌中就瞬间涌现魔力的华光，接着具象出一黑一白两柄形状特殊的长刀。

“来吧，让我猜猜。你是靠吸收聚集空气中的火系魔力，来释放出高能量的攻击吧？”

“……”

对他的声音没有反应，黑衣男子仍旧一动不动地对他保持着戒备。

垂下握刀的双手，Archer像是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毫无知觉似的轻松地笑了笑：“会使用这种攻击，你自身拥有的魔力一定不算多。所以，吸收外界魔力来进行弥补……”

“砰！”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被对面突兀响起的一声闷响打断了。

几乎是同时的，不需要经过大脑反应，他执刀的右手就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块一样高速精准地反射抬起，猛地将刀背向外划出一个弧线。

完全无视他交涉和试探的声音，对面的男子看准他说话的空隙，直接开始攻击了。

细密地紧紧聚集起来的魔力形成直径一公分左右的“子弹”，在与Archer的刀相撞后，发出细微的炸裂声，瞬间散成无数道清澈的细流，无差别向着他的全身扑击过来。

和之前抱着士郎逃跑时放出的是一样的招数吗——

并没有因为对方的突袭慌了手脚，Archer在右手挥击挡住第一次袭击后，左手抬起双刀交叉成十字，一边深蹲后仰高速跳开，一边双刀大力向下猛挥，以刀面带动的风甩开刺向要害处的魔力流。

正如他所猜测的，这个男子放出的攻击，使用的并不是属于自己的魔力，而是临时从外界吸取“借用”的，因此在放出之后，也就不再受主人的控制，在Archer一次躲开之后，就无法再追击，而是直线向前消散在空中。

“呵，看来谈判破裂了。我家的大小姐是个半和平主义者，我是不想二话不说就打起来，有损她的名声呢。”

Archer跳开重新落地之后，嘴上仍然不忘挖苦两句，边说边以曲线向旁侧的空地跳开，两手同时将刀狠狠掷向上空。几乎是刀柄离手的同时，他的手上就又出现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崭新武器，如果有人旁观的话，这景象看起来就像他根本没有将刀扔出，只是在变什么不可思议的戏法似的。

黑衣英灵早已不在他的眼前。在发动突然攻击之后，趁他反击收回视线的瞬间，就从原地消失了踪影。

无法估测那到底是怎样的行动速度，之前在学校中，Archer没有看透这个英灵是怎样从自己的眼皮下面偷走了士郎，同样的，现在也没法确定对方到底潜伏到了哪里。

找不到强烈的魔力源。

就像是直接化作透明无色的东西蒸发了。

但是他作为战士的直觉又明确地感受到，这个对手只是将力量收敛隐藏了起来，而不是放弃了与他的对战逃之夭夭。

莫非，这个男人就是这次圣杯战争中的那个唯一可以隐蔽气息的职阶……？

抛向上空的刀没有传来预计的撞击声。明明直觉感到了从那边传来的杀气，但很显然他要攻击的对象已不在原处。Archer反射扩大感官，接着猛地转身看向另一侧——

“唔！”

精悍敏捷的身影就像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与他仅有一步的地方。

黑色的衣襟随风翻飞，白发下的一抹鲜红有如死亡的预兆。

即使在这样近至呼吸可闻的状况下，沉默的拦路者也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周身的魔力柔和得就像拂发的春风。

看似柔弱无力的魔力流丝丝缕缕相互编织绞缠，无数股的微光笼罩在黑衣之上，阻挡住下方流动的魔力，极大地压抑遮挡了这个英灵本身的力量。

所以才让人无法察觉他的行动吗，还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时间已经不容许Archer进行更多的思考。

黑衣的英灵，已经举起手中的武器，就像审判罪者的死神一样，对着他的头部毫不迟疑地连续放出四颗细小却威力巨大的魔力弹。

发现得太晚，转头时攻击已经到了面前，Archer只能仓促抬起右手，用刀锋硬是接下迎面而来的杀招。

剧烈的撞击从刀刃传到手腕，刺眼的光亮炸裂开来。四弹齐发的威力惊人，一击就让他手中的这柄刀化为了碎片。

左手的刀接着抬起保护头部，他一边迅速后退，一边投影补回右手的刀。还未等投影完成，左手的刀又被随之而来的新一轮连发攻击完全摧毁。

……好凶猛的攻势！

这个英灵虽然看似不强，却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看准Archer暂时没有摸透自己的底细，竟然就打算一战取下对手的性命了。

“怎么能让你——”

怎么能让你就这么得手！

明显被轻视了的处境反而令Archer燃起了战意，他调起全身的魔力以更快的速度投影补完武器，干脆无视迎面而来的弹雨，护住头部保持最低限度的安全，直接倾身前冲，趁着对方发动攻击移动速度减慢的空隙，切入白刃相接的近身战距离，毫不迟疑地甩开双刀以更凌厉的攻势划向对方的头部。

魔力的狂风撕裂了子弹炸开的火光，鲜血顺着猛挥的手臂上无数伤口撒溅而出。在突如其来的对决之下，这个瞬间决定利用自己近身战的优势冒险一搏的气魄，出乎了黑衣英灵的判断，使得Archer用不会危及性命的外伤换来了交手以来第一次的主动权。

以生死一战的觉悟毫不迟疑地挥刀，白刀格挡开危险的枪形武器，黑色利刃就像延伸的手臂一样径直刺向对面男子的额心。

虽然动手之前是一副轻松散漫的模样，但一旦开战，Archer使用的就是毫无花哨与美观可言，完全实战的朴素招数。没有华丽的套路与出奇的特性，只是一味抓住弱点猛攻，然后以无数对战得到的经验做出最准确的判断。而这干净洗练的攻击，才是这位红衣骑士在悠闲外表之下藏匿颇深的武者灵魂的精髓。

【说不定，自己的战斗风格——和这个男人有点相似呢。】

刀尖刺入黑衣英灵覆面绷带中那一刹那，Archer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这样缺乏根据也无关紧要的突兀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