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凌小径

Chapter 02 对峙

搜遍自己所有的记忆，士郎也完全找不到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可能会有的身份。

他张开嘴想说话，却被迎面而来的冷风满灌进嘴中，出口的句子变得支离破碎，只能重新闭上嘴等待对方结束这高速的奔跑。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这个人——

难道不是人类吗？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立刻从摸不清状况的迷茫中清醒过来。

不管是此时一步几米的奔跑速度，还是之前将他从凛的攻击下拉开的力道，都不可能是普通人会有的身体素质。更不用说，此刻他的眼睛还能看到这个人的衣袖上缠绕着磷粉一般的微光。

那个，是凝聚起来的魔力吧。

虽然身为魔术师，士郎自认素质相当低下，触觉也一定比不上凛和其他的名门后人，但是此刻看着眼前浮动着的魔力痕迹，他也仍然能够分辨出来其中散发的诡异气息。

难道——

“你！是Servant？！”

抬手猛地抓紧搂住自己的手，士郎没再思前想后，直接把疑问大声喊了出来。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气势在烈风的骚扰下几乎完全散失。

“……”

黑衣人没有出声。

对他的问题置之不理，这个人沉默着直线前进，在到达了学校的外墙附近时，毫不迟疑地屈膝发力，接着以人类绝对无法企及的力道将地面踩下凹坑，借力反跳起三米多高，轻巧地带着士郎越过了围墙的阻隔。

“啊啊啊啊——？！”

惊愕之下任凭对方拎着在空中翻滚的士郎，只能下意识地发出了惨叫。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往前跑？不是已经完全脱离凛的视线了吗？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还没等心中的疑问成型，士郎就从眼角瞥到了一抹逐渐接近的刺眼红色。转头定睛看清后，他立刻就理解到了黑衣人狂奔的原因。

远处出现的是白发红衣的高大青年，凛的从者。

那个只有几面之缘却无论如何都令士郎反感的Archer……追过来了！

自己可真够笨的！

没人规定Master只有同样身为Master的人才能杀，Archer那双气势汹汹看向这边的眼睛，非常明显是为了要替主人讨回面子而散发出了惊人的杀气啊！

明明应该是用弓的，擅长躲起来远程攻击的职阶，但这个英灵却不知为何有着相当好的脚力。黑衣的这位——就士郎背后传来的平坦感觉来推测应该是个男性——在士郎看来已经跑得快到堪比任何一辆现代汽车的程度了，那个Archer却还能紧咬不放地直追过来。无法缩短距离，却也没有被甩掉。

很快，只是几十秒钟的过程，学校就已经完全被抛在了身后。眼前的景物大幅度地跳跃着后退，可见抱着士郎的男子也在用异常轻盈的动作选择着曲折的路线。

但是这样也无法将恶鬼一样追在身后的鲜红色抹消。不管是跳上屋顶，还是越过草丛，凛的从者都以惊人的执着和眼力死死地抓住他们的行踪不放。

这样的僵局持续了很久。逃跑的过程也许只有几分钟，但死神在后面追赶的感觉令时间拉得极其漫长，好像已经持续不断地跑了几个小时似的。

“……哎。”

就在颠簸的途中，士郎忽然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背后靠着的胸膛震动了下，让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这是黑衣人突兀地出现之后，发出的第一次带有情绪的声音。只是从这短促的一声里，甚至连他的音色都听不出来，更谈不上猜测他的具体年龄和接下来要做的事了，但士郎所有的注意还是完全被对方的反应拉了过去。

可惜的是，这个人没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将士郎换到左手捞住，男子一边继续奔跑，一边将手探入了黑色外套的衣襟中。与此同时，皮手套上的水晶随之发光。

……他这是要做什么？

以别扭的姿势努力转头，少年的眼睛里出现的，是一支形状优美细长，笼罩着和衣袖上类似微光的——

由纯黑与银色缠绕组成，形状接近手枪的奇异物质。将其掏出来后，男人的手握住了下端短小的部分，手势看起来也像是握着手枪的柄。

那个不是普通的枪械。

虽然不知道实际是什么，但士郎不由得就这么确信着。

将这个枪状物掏出怀中后，男子抬起手来，反折肘部将“枪”举过肩膀，并没有转头看向背后，却将物质的尖端准确地指向了身后弓兵追来的方向。

那一瞬间，士郎涌出一阵剧烈的心悸，不由得拼命地大喊起来：“不要——！”

不要开枪！

你会……杀了Archer的！

就在他出声的一瞬间，“砰”的沉闷声音，却毫不迟疑地在头顶上方响起。

不是子弹射出的刺耳炸响，这个声音要轻柔低沉许多，更像是安静的房间里，有人穿着棉质拖鞋在木地板上跺了一脚的声音。

“你……！”

没能阻止对方的攻击，士郎还想不甘地大声呼喊，忽然在打了个冷战之后安静下来。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身为半吊子魔术师的迟钝感官，让他在对方的攻击发出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身边弥漫开来的寒意。

冰冷的——没错，是真切地在那声闷响过后骤然下降几度的冰冷空气，将他包围了起来。

“……唔！”

这很不正常。不是有寒风忽然出现，而是空气中的热度被猛地抽走了。

虽然不明白热量被吸收聚集的原因，士郎也以微薄的魔术知识理解到这诡异的寒冷是黑衣男子放出的攻击所致。以他感受到的剧烈压迫感来看，现在可不是替Archer的性命安全担心的时候了，如果惹恼了身后的这个男人，大概先被拧断脖子的是自己。

不过，因为还是背对后方的姿势，士郎看不到枪响之后发生了什么，只能觉察到Archer特有的杀气和魔力气息很快远离消失，应该是被这个攻击拖住了脚步，至于是否受伤，就不得而知了。

没有追兵的情况下，黑衣英灵也丝毫没有大意，不减速也不回身反击，抱着他继续一心前行，又这样曲折地绕了很远的路，确信已经安全后，这才在一处偏僻的街边公园放下了他。

刚刚脱离卡在腰上的手臂钳制，士郎就紧张地转过身来，戒备地上下打量这个一直看不到脸的援兵。

……果然，不是人类呢。

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比他高出半头的精悍男子。上身是及膝的紧身黑衣，下身是黑色的皮裤与同色厚底长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高大，却有着匀称修长的手脚，全身放松的站姿近乎无懈可击。

明明有着青年的身材，蓬松卷翘的短发却是雪白的。额发下的眼睛，甚至上半部分的脸，都被血红的绷带紧密裹缠遮掩，系于脑后的长绷带随风飘动着，提醒士郎这并不是眼花了的错觉。

绷带下露出的下半截面孔苍白瘦削，紧抿的嘴唇和单薄的鼻梁，以及这个修长匀称的身材，看起来都有些若有若无的眼熟感。但士郎怎么努力回想，一时之间都无法从头脑里把有关的记忆挖掘出来。

“你的眼睛……怎么了？”

愣愣地看了一会，士郎的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完全无关紧要的担心。

“……”

男子只是沉默地站着，和之前一样对他的问话不作回应。

难道不止看不见……这个人连声音都听不到吗？

吸了口气，士郎努力让自己不输给对方身上的魄力，站直抬头睁大眼睛看向那双隐藏在绷带后的眼睛：“……虽然你可能听不到，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

对面的人忽然对他的声音有了反应。

搭在体侧的双手握了起来，双唇也抿成了一条线。看不出到底是产生了什么样的情绪变化，这个男子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便转身背朝他，向相反的方向迈步。

黑与红交错的背影，只在士郎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瞬，就模糊消散，化为虚无。

看来在确信已将士郎放置到安全的地方后，这个英灵就立刻灵体化离开了。最后，士郎也不知道对方救助自己的理由是什么。

这个背影，不知为什么，也有些熟悉和怀念的感觉呢。

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要是能报答对方的好意就好了——

“唔……这里……是新都？”

抛开心里复杂的思绪，士郎转头环顾四周，确认着自己的方位，接着转身向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