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J]湿漉漉也是烦恼
洗澡这件事，其实对于旅途中的人来说，缓解疲劳的效果要大于清洁的意义，但杰洛不知为什么就是喜欢不起来。
并不是说他不累，但只要想到必须得除下层层叠叠的披风，外套，靴子，把自己脱得就像拔了毛的火鸡，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跳进热水里烫一烫，杰洛就觉得自己像砧上鱼肉，根本静不下心来。
站在冷冰冰的窗前，他抬头看看外面，如注的雨幕铺天盖地，远处蛇形闪电一个接一个。如果不是这么大的雨势，他们也不用中途改变主意，在途中小镇的民居中借宿了。
“马应该没事吧……”
很想出去再检查一下在马厩里休息的坐骑们，但杰洛看着猛烈砸向地面的大滴水珠，只能改变主意。
“杰洛，你在干什么？至少把靴子脱了吧，你全身都在往下流水，都流到我这里来了。你就像个报废的水桶。”
乔尼坐在壁炉旁边的椅子上，吃力地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搭在壁炉边。他的短发也在噼噼啪啪地往下滴水，还未脱的黑背心完全黏在身上。因为全身已经没有干燥的地方了，乔尼也懒得去管满脸的水渍。
“……”
杰洛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一时说不上来。
“怎么了？”乔尼皱起眉头迎上他的视线。这个男人对于他人打量自己的目光总是过分敏感。
“呃，我的确有个问题，你是怎么自己把椅子搬到这里来的？”
不对，该问的不是这个。
杰洛又睁大眼睛把对方好好看了一圈，才终于找到了最不对劲的地方：“你……原来……还是会把头巾摘下来的啊？”
“啊？这是什么蠢话，你的智力被雨洗掉了吗，”乔尼比他还疑惑地皱紧眉，“我当然会摘下来了，它又没有长在我头上。”
又顿了顿，别扭的青年才不情愿地加了一句：“怎么会问我椅子，这不是你自己搬到这里让我坐的吗？”
“我？”
杰洛茫然地回想了一会，这才模糊地想起自己在进屋时的确下意识地搬了一张椅子放在炉火前，却并没说过这是给乔尼准备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搬来让你坐的？也许我本来自己打算坐在这儿，只是被你先占了。”
“要是打算坐在这，你会搬两张椅子。”乔尼懒得看他，无比笃定地下结论。“既然你没别的事，给我来杯热水。”
“这家的女主人说我们可以用厨房。你想喝咖啡吗？”
乔尼很明显是反射地咽了口水，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动，他冷淡地耸耸肩：“……如果你愿意煮的话。”
杰洛正想抬步走向厨房，却看着乔尼的侧脸停了下来。火光在壁炉中摇曳，柴火噼啪作响，让乔尼的脸颊和卷翘的湿发全都抹上橙色的光泽。
“又怎么了？”乔尼抬手粗鲁地抹掉下巴滴下的水，随便甩在地上。
“我以为你的头上会有两缕翘起来的，”杰洛没多想就开口回答了，“不然你头巾上平时翘起来的那东西是什么？”
“……”乔尼忽然很恼火地转头瞪向他。
“不是……头发吗……”杰洛咧嘴露出金牙讪笑，开始思考要怎样才能弥补刚才的失言。
“当然不是头发，只是装饰而已。我的品味这么差，真是对不住啊。”
“我没有这么说啦。”
“你就是这么想的。在你眼里，我特意把头巾戳了两个洞，”乔尼放下杯子，举起两手食指像角一样比在头侧，“我平时就是这样竖着头发走来走去的，睡觉也是这样竖着，是吗？”
杰洛忽然非常想笑。为了避免被那只无辜的杯子飞来砸中，他僵硬转身，快步逃向厨房的方向。
等他提着满满一壶热咖啡回来时，乔尼已经把烤火的衣服翻面，头上也不再大股滴水了。
回想起之前共同旅行的大半个月，杰洛深感这个新搭档的脾气难以捉摸，不能确定自己的额头还有没有被杯子击中的危险，只能先下手为强，把乔尼手边的杯子夺过来再说。
“喂，杰洛。”
在他往杯子里倒咖啡时，乔尼忽然出声了，这让他吓了一跳。
“嗯？给你。”杰洛匆匆把热咖啡举起来，指望靠这个能让他心情好点。
但乔尼只是平静地伸出手，把杯子接了过去。
“刚才我忘记说了。”
“什么？”杰洛茫然地应付着，继续给自己倒上一杯。
“忘记说谢谢。”
杰洛意外地抬头，看到乔尼也正转头看过来。他的眼睛也被火光映照成橘色。
“我是说，如果我只有一人的话，到哪里都不可能有炉火和咖啡等着。”乔尼对他举起杯子。
“哦……”
杰洛因为太吃惊，举着杯子愣了一会，直到嘴唇被咖啡烫到才惊醒过来：“唔！这没什么。就是因为有好处，人们才会结伴而行，不是吗？”
“大概是吧。”乔尼低下头，吹着咖啡的热气。他头上的雨水落下来，掉进了杯子里。
忽然，他又开口补充：“我只是想说，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我也会做的。”
“这个嘛……”
杰洛大声咳嗽了几下，尴尬地放下杯子：“其实，我有个烦恼，没对人说过。”
“嗯？”
“我不擅长脱衣服。”
“……啊？”
“我是说，这样湿漉漉的，”杰洛用力把下颌向前伸，露出一个怪异的厌恶表情，“不管什么全都贴在身上，我怎么用力都脱不掉靴子。而且如果我现在脱裤子，裤子会因为黏在腿上，整个翻过来！”
“……”乔尼皱着眉头，用难以捉摸的复杂表情看着他。
“干嘛？！不是你让我说的吗？！”杰洛恼羞成怒了，“我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不去洗澡啦！可恶！”
“哦，让我想想，你到底是为什么说到这个话题上的，”乔尼垂下眼睫毛，“你的意思是说，想让我帮你脱衣服吗？”
“呃……”
“到底是不是？”
“其实……如果你能帮我拽掉靴子和裤子的话……”
“可以啊。”
杰洛吃惊地睁大眼睛：“真的？我的靴子上全都是泥。”
“我的也差不多，我怎么可能介意这种事？”乔尼因为觉得他的话太荒谬，终于从皱眉疑惑的表情换成了嘲笑，“我的衣服快烤干了，之后就可以轮到你的。”
杰洛搬过另一张椅子，坐在他身边灌了几口咖啡，忽然想通了什么打了个响指：“难道说，乔尼你挺喜欢我的？”
乔尼把喝到嘴里的咖啡噗地喷回了杯子。思考了一会，他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地继续喝。
“别笑啊，一般来说，我不会想要帮讨厌的人脱靴子的。”
“我帮你，是因为之后也要你帮我，我自己很难处理白天那些脚上的伤口。话说回来，就算我挺喜欢你的又怎么样？这话题有什么意义吗？”
杰洛从握着杯柄的手中冲他弹出食指：“有。这样我就能确信你不会在我睡觉的时候喂枪子儿干掉我。”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你昨天还面无表情地一枪崩了那个英国佬，十分钟前你们还好好地在谈天气。”
“那家伙打算偷我们的马，然后把我们干掉，谢皮利先生。”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偷你的东西？”
年轻的旅伴忍不住笑了。
“我就是知道。是的，没什么根据。”
乔尼对他举起杯子。
“硬要说的话，你有一双干净温暖的眼睛。就像这壁炉里的火一样。”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