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凌小径

迷路时，地面曾经出现过陌生的痕迹。风偶尔从身后吹来可疑气味，他的马也明显因为某些不在视野内的因素而骚动不安过。

他不确定那是不是某种未知的生物，但直觉告诉他应该是人类。痕迹持续尾随着他的脚步，也许从他下船的港口就开始了，如蚊虫一样叮咬着后背不放。

乔尼并没有被人跟踪的记忆。同样也没有跟踪他人的经验。

“慢舞者，你知道那到底是谁吗？”

他凑近马的耳朵，轻声细语。

令人意外，对他不甚熟悉的马儿竟然放慢脚步，抖了抖头，回答般地抬起前蹄在地上踏起碎步。

“……怎么了？”

乔尼感到非常吃惊。

他自认骑术不差。他要让马倒退，马不会前进，需要悬崖勒马时，就不会失足，但那和现在这样的直接交流并不能相提并论。

“你想告诉我什么？好女孩，我知道你累了，但我还不能下马，”乔尼按捺住满心惊愕，“你想往哪儿走？”

慢舞者只是烦躁地摇头，用力甩开他抓握缰绳的手。

“我得感谢你没有把我扔下去。”

乔尼低头看着慢舞者踩踏的地面。稀疏草叶没有什么异样，比起之前行进的路线，马头向西调转的角度不大，但这个程度还是让骑手无法置之不理。

马当然不可能听懂他的问话，至少乔尼不认为慢舞者具有这么高的智力和默契，但明显这匹又渴又累的坐骑是想带他去什么地方。

以经验来说，也许慢舞者是闻到了水源的味道。

下意识舔着干涩的嘴唇，乔尼想到自己要靠动物来指引，就只能露出苦笑：“这主意不错，你可以试试。反正现在已经无处可去了，如果你走错，我们就随便找个地方休息。”

慢舞者既没有嘲笑他，也没有表示反对。在原地徘徊迟疑了一会，坐骑向着原先决定的方向慢慢踱了过去，这让乔尼瞬间产生了对方真的能听懂他话语的错觉。

“怎么可能呢。”

乔尼冷淡地笑了。他听到自己嘲讽的声音，深深吐出还残留在胸腔中的焦苦味道。

这是孤独的旅途。他不能相信任何人。事实上，也不可能有旅伴会像马儿那样对他不存芥蒂，保证不在他睡着时将他的心脏刺穿。独自一人旅行已有月余，乔尼觉得旅途没能令他沉闷的心情转为开朗，反而使他越来越孤僻，就连这次保安官的遭灾，他也开始怀疑是不是有阴谋掺杂其中。

当赶路实在是太无聊时，他也会吹吹口哨，唱唱歌，但现在他不想出声。就算慢舞者真的是在找他急需的水源，他也高兴不起来，失去遮风避雨的住宿处以及重要的补给，他的心情就像烧红的烙铁投入水中似的，滋一声就暗淡冰冷下去了。

之后发生的事，证明了他这个下意识的决定有多么明智。

乔尼原本只是低头想事，当潮湿的青草味道弥漫进鼻腔，他反射抬头，望见前方滩地的下坡处的确有一条横贯而过的溪流。

水流并不大，很清澈，就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岸边还有停驻喝水的小鸟。

“……嗯？！”

乔尼本想加快速度赶到水边，却因为视线角落出现异常而猛地勒停马的脚步。

慢舞者非常生气地抬起前蹄，低鸣了一声，乔尼急忙控制她向后退：“嘘，别出声。”

溪水边不止有鸟儿。

还有一个大咧咧蹲着洗手洗脸的旅行人。

看到人影的瞬间，乔尼的血几乎逆流。他已经说不上来到底是太久没有见过人，单纯地被惊吓到，还是内心已经将这个人定为了跟踪自己的怀疑人选，总之身体作出的第一反应就是迅速逃跑。

“该死……那是谁？！”

乔尼用力将自己伏在马背上，躲进树林的阴影中，无声咒骂起来。

以理智推测，说不定这个人才是他要找的保安官。但不管怎样，他都感到本能的警惕和恐惧。幸好对方背对自己，并没发现身后有人，他可以自由观察，掌握主动权。如果贸然出声，惊到对方，自己被攻击的可能性也很大。

旅人的身材目测很修长，比乔尼高大。帽子与护腕摘下，放在旁边，及腰金发散乱地披在背上，随着他洗脸的动作一缕缕落进水里摆动。他的马就拴在不远处，正低头吃草，马背上整齐地驮着几个不大的行囊。

在从树杈缝隙间看了十几秒后，乔尼意识到，这个男人和他所知的保安官外貌并不相近。

也就是说，在这个荒凉到半天也不见人影的野地里，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第三个人。

乔尼思考着这个人可能的身份，额头开始渗出冷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