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凌小径

乔尼这时才能抬起右手，稳住颤抖的左手，他竭力大口呼吸，肺部却憋得生疼，长时间的睡眠不足与营养失衡，令他的体力濒临崩溃，无法支撑这种危险的对峙。

“别开枪！好了！我知道你有一手，但你也从我这里占不到便宜，看看你的马！”

乔尼扫了地面一眼，这才意识到慢舞者脚下有些异常。

以那块滑脱的黑色物质停留的地点为中心，砂石像是被小型旋风吹起，螺旋状地回摆扭曲，曲线径直向马蹄处袭来。比他更早发现问题的慢舞者惊恐地抬起前蹄，想转身逃开，马蹄却在落回原地时不断向旁侧打滑，就像是所踩的地面都跟着那片螺旋线流动起来。

“什么？！你对我的马做了什么？！”乔尼忍着头痛大吼。

“放下枪，我就让它停下！”

“不可能！你先按我说的做！”

“放下枪！”

乔尼愤怒地向着那个黑色球状体射击，却徒劳无功。他的马摇晃得越来越厉害，几乎要将他扔下去。

“好吧，我们一起停，不然就一起死，我不想开玩笑。”

乔尼将握枪的手伸直，以显示自己并不打算立刻开枪：“三，二，一——”

男人忽然弯下腰，将球体掩盖进自己的皮质披风中。

乔尼在同一时间松开手指，他的手枪直线越过马背，掉在了地上。

地面的波痕忽然静止了。原本水一样诡异变幻的痕迹，在停下之后，像是怪异的艺术品，被风吹过，就模糊地混成大片。

乔尼恐惧地握紧缰绳，意识到现在自己正处于极端的劣势。他的两把枪都在对方触手可及的地方，而他如果跌下马，根本没有能力逃跑。

“你有酒吗？”

蹲下的男人站起身，没受伤的手里拿着之前落在地上的东西，乔尼这才看清那似乎是一只刻有防滑花纹的金属球。

“酒？”乔尼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

“烈酒。越烧人的越好，得尽快消毒，不然感染了就等于要从这里切掉，”男人将球放回腰际的特制皮袋，对他轻佻地举起手，在自己的肩上划了下，“你打伤了我，我也不计较了，但你至少该帮我包扎吧？”

乔尼不可思议地盯着他。这个人长着陌生的异邦面孔，俊瘦的长脸型，眉骨异常高，绿眼睛大而明亮，看起来并不比他年长多少。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乔尼阴沉地坚持道。

“我来看一个朋友，但他出了事，我很难过，不知他是不是还活着，”金发男人掏出手帕，捂住血流不止的左手，“你可以叫我杰洛。还有问题吗？”

“……不，没有了。你到这边来。”

乔尼在马鞍头边的小袋子里摸索，他记得自己还有珍藏的一小瓶酒没开过。

“为什么你就是不愿下马呢？”

杰洛无奈地笑了，但还是配合地走到了慢舞者旁边。

“因为这匹马就是我的腿。你现在看到的那两条，只是个摆设。我得找到一块合适的岩石或者树杈，才能下马。”

乔尼拧松瓶盖，弯下身将其中的淡金色液体浇在沾血的手帕上：“这不是好主意，会很疼的。”

“也还好啦。”

杰洛地用手帕擦着伤口，最后强行摁住免得继续失血。语气虽然轻松，但他的脸上只在几秒间就疼得冒出汗来。

“给我。”乔尼拿起他的手，把手帕展开，缠好绑紧。

“我该说谢谢吗？”杰洛耸耸肩。

“免了。我如果猜的没错，你是来找提姆保安官的，对吗？”

杰洛对他的问题并不意外。走回地上将两把枪捡起来，男人大度地重新递还给他：“是的，很遗憾我没法和他见面，我还指望着他能请我吃顿饭呢。结果连别人拜托我捎的信都没能送出去。”

“……谢谢。”乔尼没想到他竟然毫不垂涎自己的枪，伸出的手都慢了半拍。

“你呢？虽然我知道提姆的朋友很多，但他唯独不喜欢你这样的。”

“我这样，是什么样？”乔尼对他的说话方式产生了巨大的反感。

杰洛忽然咧嘴笑了，他满口金牙，牙上似乎还刻了字，就像正咬着金块说话。

“对着两手空空的无辜民众举枪的坏蛋。”

“你可不是两手空空。”

“瞧，只是两颗铁块，”杰洛无辜地拍拍腰间，“我用来打蛇和小鸟的。偶尔它们也能用来玩杂耍。”

乔尼瞪了他许久。但最终，这气氛让他实在严肃不起来。

“好吧，我道歉。这一带治安糟得不可救药，我总得小心点。”

杰洛抬头看着他，大度地耸耸肩：“那么，要结伴走吗？你原本打算去哪儿？我并没有跟着你，你也没打算跟着我，那我们也许是顺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