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凌小径

乔尼觉得自己肯定搞错了什么。他感觉到柔软湿热的物体覆盖嘴唇，胆战心惊地尝试爬行，分开他的双唇，也许还碰了碰藏在其中的牙面，但三秒后就像是终于被热水烫到似的，猛地松开他缩了回去。

乔尼还没来得及躲开，整个意外事件就结束了。实际上，他的确没有反应过来，更不用说挑选一个更好的应对方式。

杰洛迅速将帽子压回头顶，帽檐压得太低，几乎盖住了整张脸。他默默无言地转身回到原来的坐姿，弓起背望着远处的街景，两手却烦躁不安地握在一起绕着拇指。

乔尼盯着他，同样转头望向街道，张开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现在他的处境很难形容。以前他也和杰洛吵过架，也有过比现在更沉默更糟糕的对峙，但很显然只有今天的沉默，并不是因为矛盾和埋怨而产生的。乔尼完全无法理解到底是怎样到了现在这一步，也找不到逃脱的方法，就像是失去方向感在森林中不断打转似的，除了越来越尴尬和窘迫外，完全体会不到任何对现状有助益的情绪。

实际上只有几分钟，但感觉就像是这么坐了整整一天。最后，还是杰洛先沉不住气了。

“好歹说点什么啊。”医生闷闷不乐地低声道。

乔尼想了很久，最终也没能想出什么正经的回答：“这句话该我说才对。”

“你就没什么感想吗？”

“你想要什么感想？”

杰洛反而被问住了，迟疑地摘下帽子，在手里揉搓着帽檐。

“比如……很吃惊……什么的？”

“很吃惊。”

“还有……觉得我很奇怪……？”

“你一直都很奇怪，也不缺今天这一次。”

“……唔。”

杰洛更加用力地揉着帽子，直到它整个变形成团。

“那……”他换了几口气，才把后面的话吐出，“再来一次？！”

“NO.”乔尼反射地脱口而出。

杰洛手里的帽子因为压力变小而弹回原状，飞到一米之外。他本人就像扎破的气球一样，蔫蔫地向旁边滚倒在地上。

乔尼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低头看了会，却只能用力搓着自己的下巴，当做什么都没注意到。

“忘了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拜托你了。”杰洛没精打采地翻身背对着他。

“想求人，至少也得转过来正面说话吧。”乔尼的头还在嗡嗡乱响，看着杰洛的背，他感到难以言喻的焦躁。

“当然是因为，我看着你的脸就说不出来了啊。”金发后传来闷闷不乐的回应。

“……”

乔尼觉得自己一定得说点什么。但想了又想，头脑还是和最开始一样空白，就连简单的玩笑也挤不出来。虽然思考变得困难，他却超乎寻常的冷静，甚至可以在脑内回放出几分钟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糟糕。

他忽然感到剧烈的心悸，继而不知为何感到恐惧。

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不然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就会被破坏了。虽然模糊明白那样东西究竟是什么，但乔尼也绝不想去深思明了。

“算了。”

他急促地说道：“还是什么都不说更好。”

杰洛还是背对着他，一声不响。

“我说，明明是你自己凑上来的，为什么反而像是你受打击似的？”乔尼无奈地抬起脚，本想踢踢他，但腿颤抖了几下，不受控制地往相反方向伸了过去。

“我不是——”杰洛说到一半，嘴里的话忽然缩成含糊的碎片，“我没多想。我是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

“得了，你自己说让我忘掉。”乔尼抬手捂住嘴，一旦意识集中到嘴唇上，他就没法继续冷静地说话。

杰洛没有理会他。医生在沉默地躺了半分钟后，忽然坐起身，把沾满草叶的帽子用力扣回头上：“快来不及了。我们得去赛马场，你自己能站起来吗？”

乔尼盯着他的脸，以确定他的确打算单方面终止这个话题。

当看到杰洛并没回避自己的绿眼珠时，他莫名地松了口气：“可以。但你得拉我一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