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凌小径

没错，方锐的奖学金每学期都是最高那档，拿到钱之后他总会挖苦叶修，嘴上说得不好听而身体却很老实地去买东西请叶修吃。叶修成绩不比他差却永远没有奖学金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打架被抓到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没办法，名声在外啊，他明明已经退隐山林打算好好考个大学就过上与世无争的生活，怎么就天不遂人愿呢。

想想今天得到的消息，到底是谁放出去的？

话说他不会做饭不帮做作业，小小年纪烟瘾网瘾，还真有那么多人想把他抱回家？！抱回家干什么，他体温偏低，暖床都不够啊！

放学之后，叶修支开几乎已经长在身上的包子尾巴，自己赶到有半年没去的一个地方，打算为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暴风雨做点准备。

那是城东头的一个偏僻街角，老城区，要说现在城市化改造这么厉害，这里却还是像几十年前那样，平房连着平房，商店大多简易临时店面一个挨一个，店面间走道上挂着黑遮光帘，散发出现代工业侵染不进的悠闲感。

叶修点着一根烟叼着，走到记忆中那片空地前，看到有人还和他上次来时一样，孤身踩着旧滑板在不大的场地间来来回回，做着枯燥重复的练习。

场边零散坐着不少小孩子，看他练习，在那些孩子眼里看来这个少年想必是很帅的。

叶修想起几个月前，还没转学那阵，他也会时不时来看练习。远远站着，不和那人打照面地旁观。

其实他也觉得这人挺帅。

看背影的话。

今天大概是站得近了些，那人踩着滑板从几层台阶上飞跃而下，在场子中央划出两道华丽的S字之后，转头似乎是望见了他，方向调转，风驰电掣地斜着就飞过半米高的灌木，飘飞到他面前，轱辘在地上撞出强有力的脆响。那诡异的反重力感，不玩滑板的叶修实在理解不了。

看他飞撞过来，叶修也不躲，靠树看着他在两米多远的地方戛然而止，单脚挑滑板捞上手，另一手摘下脸上的防风护目镜。

“叶修。”

少年眯起两只形状大小不一样的眼睛看他。从以前叶修就觉得他的目光很深邃，但说不清是不是长相带来的错觉。

“哟，王大眼，你家店还开着没有？这里越来越萧条，我来的时候都担心倒闭了。”

叶修像是两人天天见面似的，自来熟地搭话。

“开着。这附近已经被收购了，我家刚好不在范围内。不过之后也要门面装修。”

少年转身，夹着滑板往前走，叶修自然而然地跟上去。

“我看你滑板都快散架了，怎么不换个？”

叶修看着少年的背影，汗水把单薄的运动衫打湿，贴在背上，显出强健柔韧的肌肉线条。明明成天运动，个子却不见长，说什么多运动长身体这话也不能全信。

“还能用。”

王杰希从认识开始，好像跟叶修说话就是这样不咸不淡的。

要说他温和，倒也不是，叶修亲眼看到他踩着滑板把老城区的小流氓打得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因为那小子搞大了邻居家女儿的肚子却不认账。他其实脾气上来很火爆，打架也不少，当年叶修还在这片时，没少听过他的名号。

不过叶修叫他大眼，他却从没生气过。

说不定是怀恨在心，脸上没露出来呢。叶修最近对人的警惕性已经提高一大截。

走到宽敞些的街道上，一家摆着老式白底黑子招牌的中药铺门前，坐着正在挑拣菜的老奶奶。看到王杰希带着人过来，她往旁边挪挪，好把门前狭窄的通道让出来。

王杰希转过身，抬手摸上叶修的嘴，指尖擦着他的嘴唇，把还冒着白烟的细长物给夹下来。

他的手太快，叶修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看到他将烟在旁边砖墙上碾灭，扔进门内的铁皮垃圾桶。

“店里禁烟。你忘了。”王杰希黝黑的眼睛直看向他，调子还是不咸不淡的。

叶修愣愣，摸摸空荡荡的嘴，舔到唇上好像还有少许汗咸味。

“确实忘了，太久不来。”

中药铺里干脆就无人看管，店主在内间里不知在做什么。王杰希轻车熟路走到上接顶下接地的大片药材抽屉前，将几个抽屉一一拉开分拣药品。

捡完，他称分量，研磨，打包，手指熟练地在纸绳和器具间上下翻飞，一如之前踩着滑板时那种异样的美感。

“我以为你不再来了。”

他低头折着包药的纸，忽然低声说。